□ 文/张永春
秦岭春色 (图源网络)
立春后的秦岭,仿佛还未从年前那场大雪中完全苏醒过来,我们已迫不及待开始了春节后第一次远足。
天蓝得让人心生欢喜,流云被风追着在空中跑来跑去,一刻也不得安生。风寻了云一冬天,好不容易才找到,哪能轻易就放它飘走。
白杨树繁华落尽,虽然树冠没了夏日葳蕤浓郁的绿荫,却无意间给了躯干难得的展示机会。早春阳光下,光滑白净的树皮泛着光泽,在周围其他树木深褐树皮的映衬下,愈发显得光芒四射。一旁漆树身上,旧伤疤还没愈合,又被割开一个新口子,这是漆树的宿命,除了报以同情,别无他法。
高处枝头上,喜鹊守着自己的窝,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树下灌木丛中,一个黄蜂废弃的巢穴,却安静得让人感到寂寞。
灌木丛上依附着一片秦岭铁线莲,藤蔓枯瘦,上面缀着几粒椭圆形瘦果,植株母亲早已给它们披上白色羽毛状装置,那是它们宿存的花柱,有利于种子们乘风飞翔,去更远地方安家落户。其他兄弟姐妹早已在去年秋冬飞走,可眼前这几粒胆小的种子依旧战战兢兢,它们在春风中跃跃欲试了好久,还是没能鼓足勇气飞离母亲另立门户。
也许是刚过完暖冬的缘故,郁香忍冬已爆出花蕾,有几朵沉不住气,已经绽开。花虽小,但香味浓郁,居然引来一只蜜蜂萦绕花间。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这种情况让人多少感到不可思议。
误入山坳里一座半遗弃的小村落。随处可见的坍圮屋梁和院墙,让整个村子尽显破落之态。一面倒塌了外墙的房间墙壁上,还留有一个老式拉绳开关,我走过去,扯动绳子,随着开关吧嗒一声响,拉绳彻底朽断,像是和过去做了一个彻底了结。
有的房前几株桃树杏树,有的一两丛翠竹,屋后站着香椿、核桃、板栗、柿子等树木,它们是村子最后的坚守者,如今均已高过屋顶。以此不难想象,昔日这里也曾是农舍俨然,鸡犬相闻,一派田园景色。
正叹息间,抬头却见一户人家门前有两位老人正在劳作。急忙上前,老妇远远望见我们,转身便进了屋子,等我们走近,她已搬出几张木凳,让我们歇会脚再走。和两位老人闲谈得知,此村名为响泉村,因村旁有一泉水四季叮咚,滋养村人而得名。如今按照政府扶贫安置政策,全村人已搬到山下新村居住,此处的房屋就空置下来。人是房子的灵魂,人搬走了,房屋就没了精气神,于是很快就垮了下来。两位老人因家里养蜂,坚持留了下来。
聊到养蜂这个话题,我们自然想起先前在忍冬花丛中看到的那只蜜蜂,对于这种现象,老人说是正常情况。如果蜂蜜过冬时储备的食物不足,它们就会在冬天出巢采蜜,但冬季花少,而且天气易变,蜂蜜外出很容易冻死。所以在冬天,养蜂人一般要给蜂巢里添加蜂蜜或白糖水,以保证蜜蜂安全越冬。由此可见,人无远虑必有近忧的教训也同样适合其他动物。
老人告诉我们,村里人少了,周围野生动物就多了起来。野猪经常来村里骚扰,糟蹋他们种的蔬菜,可能因为蜂蜜的味道,偶尔也会召来黑熊,好在这些动物从不攻击人,他们才得以长期住了下来。
坐在木凳上晒着太阳,才发现老人的家正对秦岭,打开房门山景便映入眼帘,是真正的开门见山。想着可以每天早上在门前晒晒太阳,中午坐在树下吹着山风,看周围大山一天天由绿变黄,又由黄变绿。傍晚望着一只只鸟儿从不同方向飞回来,落在屋后竹林里,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直到天边余光褪尽才住了嘴。等大山影子模糊,才关门上炕躺下。这种悠闲日子,没有烦恼,没有忧愁,泰然安逸,无欲无求,让人羡慕得不得了。
同行的朋友拿出一盒桂花糕,老人一再推辞终于收下。临别时给两位老人拍了照,许诺回去洗出照片,下次带来。两位老人一直送我们到了村口,我们走出很远,几次摆手后他们方才转头返回。我们不禁感慨,山中闲居固然让人羡慕,却难敌岁月悠长,空山寂寞。
继续进山,转过一个山头,走进一片人迹罕至的世界,四周万籁俱寂,安静得仿佛能听到阳光掉落地面的声音。眼前一片竹林,山路从中蜿蜒而过,若隐若现。林中枯黄竹叶铺了厚厚一地,踩上去沙沙作响。忽然一群红腹锦鸡从竹林一边横穿山路跑向另一边,它们色彩艳丽,如十几位身着华服正在参加宴会的女子,因受到惊吓落荒而逃。我们还没来得及拍照,它们已经没了踪影。
这已不是我们第一次看到红腹锦鸡成群出现。近年来,随着秦岭生态保护与修复力度持续加大,人类将更多的生存空间还给野生动植物,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局面正逐渐形成。每次进山,我们都能遇到一些以前没见过的鸟儿在附近枝头自由鸣唱。有一次,我们几人正在大山里安静走着,竟迎面碰上一只狍子,我们双方都吓了一跳,傻狍子愣了好一会才钻进山林跑了。
站上一个视野开阔的山头远眺,初春的秦岭,虽然少了夏日的苍翠,秋日的绚丽,却依旧气势恢宏,它是一副宏大水墨丹青,近浓远淡,苍苍莽莽,看得人心胸豁然开朗,愈发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