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星的“两个不” 瞬间让我有高山仰止的感觉

——本报记者对话《逆风飞翔》作者盛世唱响

2025-02-07 14:15:56 来源:城市经济导报

□ 文/孙文生 刘静馨

记者:《逆风飞翔》是您耗费大量心血完成的长篇小说,能透露一下李星老师为本书作序的一些情况吗?

盛世唱响:本书成稿后,我本想请李星老师写序作跋,可他的“两个不要”却深深震撼了我。那一刻,我看到了大家身上,中国传统知识分子多么高洁的品格。

序,他轻易不写

记者:这话怎么解释?

盛世唱响:在这本书出版前大半年,我带着打印的《逆风飞翔》见到了一位文学界前辈。“小说是语言的艺术,这部小说在叙述事件、描绘人物、抒发感情时使用的语言很特别,有辨识度。这样吧,你得请李星老师评价评价。”他说。

我心头涌上一阵暖流:“好,那我就请李老师写个序。”

“写序?”这位老师略有惊讶,看看我又看看“打印版”说,“你还是先去见见他吧。”我不解其义,正要再问时他又说,“多听听李老师的评价。找他的人太多了,序,他轻易不写。”

记者:李星老师是不是轻易不会给作者写序?

盛世唱响:我把名家作序的事想得太简单了。听完这话,才明白并不是谁拿个“打印版”就能换回一篇《序》,更何况李老师?他被誉为中国当代文学的“磨刀石”,是著名文学评论家和文学大时代的亲历者、见证者,也是文坛陕军的推手与助力者。他曾力推过的路遥、陈忠实、贾平凹等作家,他们都相继登上茅盾文学奖的殿堂。已80多岁高龄的他又怎么会为我作序?

思前想后,我没去拜访李老师。

我的心始终惴惴不安

记者:您是担心李星老师不会为《逆风飞翔》写序?

盛世唱响:是,但也不全是。《逆风飞翔》写的是当下这个时代,从年龄上讲,他跟这个时代有代沟,怎么能理解当下的“中国式婚姻”和“小升初摇号”?他知道“工业强国”和“一带一路”时代下发生的那些故事和故事中的人物吗?然而,优秀的作品都是跨时代的,其实我最害怕的不是代沟,而是像他这样权威的评论家要是提出否定意见怎么办?那时,书稿已经交给出版社编辑排版了,《逆风飞翔》会不会胎死腹中?我的心自此开始一直惴惴不安起来。

记者:后来您请李星老师作了序?

盛世唱响:没有,至少那时没有。从那以后我踌躇了很久,我不想请人评论了,我担心墨菲定律会在自己身上发生,这样的话我一定会有心理阴影。可是那位前辈老师已经帮我联系了李老师,他还催我赶紧去送书稿。

我要感谢我的一位朋友,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是他给了我信心。他看了“打印版”后说:“非常好,你这个作品一定是有生命力的。100年后研究21世纪初的国企大厂人,《逆风飞翔》都是不可替代的。”

记者:后来呢?

盛世唱响:丑媳妇早晚得见公婆,作品也一样,终究是要面对读者的。如果没有勇气请专家品鉴,那么书中要是有问题和瑕疵,也将失去修改和弥补的机会。如果不去见李星老师,我将错过的不仅仅是一位评论家,而是一个时代。

两次登门与“两个不”

记者:能感受到您当时心理的矛盾。那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盛世唱响:我终于登门求教。龙年春节前天气很冷,西安的年味也日渐浓厚。我见到李星老师时他满头银发,精神矍铄。说明来意后,我把砖头一样又厚又硬的“打印版”递给他,他掂了掂份量说:“挺厚,应该是个大作品。多少字?”“四十二万。”

“写了几年?”“大概三年。”

李星老师和善质朴,说着地地道道的陕西关中话,他从桌上拿起老花镜戴上,翻了翻书稿嘴里念叨着:“我先看看这字能看清不?眼花了,字太小了看不见。”

好在打印部选择的字号比较大。他边看边说:“行,行。字不小,能看清。”

记者:您是第一次见李星老师?是第一次到他家吗?

盛世唱响:以前我们有过几面之缘,但他对我印象不深。到李老师家还是第一次。

接下来,我们谈了许多关于文学的事,他谈笑风生,风趣幽默,对很多事情的见解独到、深邃。临走时我斗胆说:“李老师,我想请您写个序。”

他没有应允,只是从聊天模式切换到了工作模式。“我不能答应你,得先看内容……”他又补了一句,“我现在不怎么写东西了,年龄大了,写不动……”

记者:李星老师没同意?

盛世唱响:这不是变相拒绝吗?中国人向来含蓄委婉,我心明如镜。写序的事泡汤了,唉!我原本是来送书稿听评价的,谁叫我一时冲动,提出这唐突的想法?

记者:那应该挺尴尬,接下来呢?

盛世唱响:又寒暄了一阵。临走时,我把准备好的两页对折着的A4纸,递给李星老师说,“书太厚了,有500多页,要不,您先看看这个,对全文能有个大致了解。”

“这是啥?”“故事梗概。”“不要!”他拍了拍打印的“砖头”说,“这么厚一本书,两页纸怎么能说清?要是两页纸都能说清,为啥还要写这么厚?”

记者:这样的拒绝似乎让您更尴尬了,请您继续再讲讲……

盛世唱响:我无言以对。其实我也很反对“凝练”什么故事简介,总结什么中心思想。这两页纸的故事梗概并非专门为李老师准备的,而是书稿在申报一些项目和向平台推荐时,人家非要个故事梗概,有些还让提供人物小传和故事大纲。

“李老师,手机里有主播的语音版,要不,我把链接给您,您听听……”

“不要。不听!”他打断了我的话,“小说是用文字写出来的,听和看的感觉完全不同。小说的魅力就在于自己读,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记者:故事梗概和音频都被拒绝了,而且直截了当。那您做何感想?

盛世唱响:李星老师的“两个不要”先是让我尴尬,但很快,就令我肃然起敬。现在,让作者提供故事梗概甚至讲述小说情节的现象不少见,而李星老师对此却断然拒绝。那天,满头银发的李老师走起路来有点蹒跚,从略显困乏和疲沓的步态中我却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一种高洁的品格。

他把我送到家门口后又问:“对了,啥时要我的评价?”

“四月份。”“噢。刚说过了,忘了。看我这记性……”

你给我书稿了吗?

记者:这样的话,接下来您就得等结果了。

盛世唱响:是啊!离开李星老师家后,我就被生活的滚滚洪流裹挟而去。接下来就是春节,春节一过完便上班下班忙工作,接送孩子上下学,同时我还在创作我的《奋斗三部曲》的第二部作品。时光在悄无声息中流转,我一天天重复着区别不大的日子,时间一晃到到了四月,这是我一直期盼着的日子,时间到了,我就可以去找李星老师取书稿了。

我打了几个电话,他没接。发了几条微信,也没回。我决定登门造访。

记者:去了吗?

盛世唱响:去了。这次见到李星老师后,他的身体状况稍逊上次,前段时间他住了几天医院。说到对《逆风飞翔》作何评价时,他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逆风飞翔》?是小说吗?你给我书稿了吗?”他又说了几个书名,问我封面是什么颜色?什么图案?对我的那个“打印版”他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说过让你啥时候来拿书稿?”“您说四月。”

“不会啊,我这里书多,有点乱。但答应别人要看的书都会放在手头,《逆风飞翔》……”李老师皱皱眉显然在思索,过了一会才不好意思地说,“唉,你看看我这记性?”

随后我们就在书房里一本一本找,找了好一阵,就在彻底无望准备放弃时,我突然发现顺着墙壁垒起的一摞书上放着那块“砖头”,封面朝下,不易发现。

李老师既惊讶又惭愧,他先是自责了几句,然后问:“最晚啥时要?出版社那边还来得及吗?”

“来得及。只是时间可能有点紧。”

“从今晚开始我就看你的书,看完了给你打电话,你来取,有啥问题我会在书里头标出来。”李老师说。

兜兜转转4个多月,我又回到了梦开始的地方,而出版社那边的编辑工作仍在继续。

抱病读完全稿并欣然写序

记者:那就相当于从现在开始重新计时了。不过,出版社那边还等得及吗?

盛世唱响:这也是我最担忧的。时间从每个人身边流淌而过时,也都会悄然地改变着每一个人。时间从李星老师的老花镜下流淌而过时,他手里的铅笔也在我的“打印版”上留下了一道道划线和一句句标注。在短短一个月光阴里,厚厚的书稿从头到尾全被画了一遍,而且每隔几页、十几页都能看到不同的评语,在有的地方标出“句子优美,人物心理描写到位”等字眼;在有些地方还打上问号,旁边写着“可能是伏笔”……

5月21日,我接到了李星老师的电话:“书看完了,你来取。”

记者:这次是什么情况呢?请您讲讲。

盛世唱响:跟上次去他家时的瑟瑟缩缩、寒风飕飕相比,这回正值阳光明媚、花海荡漾的五月,李星老师换上了短袖,精神矍铄,稀疏粗硬的银发向后梳拢着,纹丝不乱,额头显得宽阔豁亮。他事先是有准备的,书稿和老花镜全都放在桌面,旁边还放着两张A3大小的作文纸,这是有了年头的绿色方格稿纸,稿纸右上方印着“中共陕西省委”几个小字。两页稿纸上写满了字,龙飞凤舞,有点乱,我没看清,也没刻意去看。

“书我看完了,写得很好。”李老师翻着厚厚的“砖头”不紧不慢地说,“当代中国文坛多年来一直存在着以柳青的《创业史》,到周立波的《山乡巨变》等农村题材小说,文坛农村题材繁荣,工业、工厂题材缺失,严重失衡。你写的《逆风飞翔》是一部当今文坛少见的工厂工业题材的长篇小说”。他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继续说,“你用朴素的笔墨,曲折的情节,贴地气的厂情亲情,不屈而艰辛的人生……书里的一些段落、句子和情节,我都给你标出来了,很不错。我觉得这本书最大的价值就在于,《逆风飞翔》实现了工业、工厂题材以罕见的衰落到勇敢、正面面对突破的新收获。”

记者:您上面说的这些内容是李星老师的口述和批注,还是他写的序?

盛世唱响:是他讲的。那天李老师谈兴很浓,见他没有指出什么问题和缺陷,我心里好不高兴,沾沾自喜。但片刻后还是觉得有点不踏实,因为在中国的语境里,在肯定了前面一大堆东西后,总会用“但是”来转折,继而引出真正想要说的话。我想了想,就问:“李老师,书稿有没有瑕疵和问题?”

“没有。你把工人和工人家庭写活了。”

太好了!我始终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下来。这本书的出版流程正在继续,《逆风飞翔》也即将呱呱坠地,那一刻,我打心里祝愿她面世后能够有好运气。

面对面聆听著名评论家对自己作品的评价,这对任何一位作家来说都是件幸事。我生怕落下一个字,就在本子上飞速记录。

记者:序不是李老师亲笔写的吗?

盛世唱响:“我给你写了个序,你拿去。”李星老师说着拿起那两张写得乱七八糟的稿纸。我定睛一看,天啦!这是给我亲笔写的序——工业题材小说创作的重要收获——刘俊锋长篇小说《逆风飞翔》阅读印象。

五月是充满希望的大好季节,在这个季节,所有梦想都开花。

序的落款处写着2024年5月20日夜。

一种感动涌向心头。

一离开李星老师家,我就把“这本书有序了”的消息,电话告诉出版社的责编。

记者:这篇序原来这么来之不易,这么波折!能想象到您被感动时的情形。

盛世唱响:还不止此。《逆风飞翔》出版后,一位朋友拿到新书并在朋友圈留言:“收到新书。俊锋的笔名叫盛世唱响,他的这部长篇没有出版以前,我曾拜读过部分章节。李星老师抱病读完全稿,给予了高度评价,并欣然写序。看来是名不虚传。”直到这时,我才知道李星老师“抱病读完全稿并欣然写序”这件事情。

通过一段交往、一本书,让评论家与作家产生诤友之谊的事,这在陕西文学界不乏其人其事,我觉得,这也是陕西文坛的一种令人欣慰的气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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