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虽然没有红腹锦鸡那般色彩斑斓,婀娜多姿,那般清高脱俗,远离红尘。
野鸡也没有家鸡那么亲近人类,三更呼皓月,五鼓唤晨曦,一鸣惊世界,再鸣定乾坤,祖祖辈辈为人类服务,一生一世都在土里刨食,最后以肉嫩汤香蛋白营养享誉人世。
野鸡于人世红尘不即不离,以出世之心行入世之事。能飞但从不抢站高枝,能跑也不与人争道。其一生潜伏于灌草竹丛,保持低调,在人唯有糠菜饱腹的年代,野鸡奋不顾身加入到拯救人类生命的行列,赴汤蹈火,载入史册。
据说生活在北大荒的人们梦里不时会出现一个镜头:每当饥肠辘辘前胸贴着后背的时候,煮着野菜的大铁锅冒出了热气,那美丽的身姿闪电般地一跃,如同凤凰 涅槃。“棒 打狍子瓢 舀鱼……”至 于野鸡 飞没飞到 饭锅里,没见过真实记载,不过是民间一说,但也证明了野鸡的生存之道,是与人类天生的命运共同体。
我的邻家大哥有杆土枪。傍晚下工,冬天飘雪时,冒着青烟的枪头偶尔会挂着一只野鸡或者野兔回来。半夜时分,我们这个住在村外仅四五户人家的小庄子飘过的风都是香的。人饿急了,啥野味都敢吃,那年月,还没有动物保护一说。
二十世纪初,野鸡跟着摄影家的镜头,总算进入大众的视线。
我第一次拍到野鸡,是在四年前,正是那几只野鸡,一直维持了我们几个老哥们由春到秋三个季节的快乐。特别是每当朝阳初升的时候,一只丰满美丽的五彩公鸡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四周簇拥着大朵大朵的孔雀菊,昂头振翅欲飞,那一刻,快门如蚕吃桑叶,一阵沙沙过后,心都醉了。
野鸡的领地意识极强,一条绿化带、一块地、一条路、一溪流水、约定俗成,一只雄鸡、一个家庭、不容觊觎,越界必掐。当然,霸道公鸡可以随意圈地纳妾,铁爪过处,土地也要,母鸡也要,乃是野鸡中的“战斗鸡”。
成年野鸡很难驯化,有人在山里偶然捕获一只,带回来,不吃不喝一个月,死了。也有例外,我在秦岭山里看到有人养了几只野鸡,地上堆几块山石,四周和空中密密张网,公的母的都有。据说驯养野鸡,必须从娃娃抓起,大了圈不住,即便是好吃好喝圈住了,也不敢大意,稍一松懈,便又窜回山野,称霸一方,人称“喂不熟”。
野鸡的世界里也常常掐架,你鹐我一嘴,我鹐你一嘴,不过是哥们之间的见面礼。母鸡之间不会争斗,永远是低眉顺眼,你打你的,我吃我的,热闹都懒得看。
真 打起来 ,那就 是特别 战争。这情景我拍到过,还写过一篇短文。好家伙,但见腾挪扑闪,五色翻卷,羽毛乱飞,大气都不敢出。
秋尽了,便是冬天。那一年,冬天似乎比往年来得更早,而且特别冷,一冷就是三年。临到年关,小区的大门上了锁,不能自由出入,最大的乐趣便是吃饱了饭沿着小区围墙学驴拉磨,一圈又一圈。终于,熬到1000多天的时候,大门开了。撸胳膊抹袖子背着相机出去一看,河对岸的野鸡早已不见了踪影。
城市里到处挖了填填了挖,郊外空地野草蔓延,正可劲地长呢。忽而有一天,旋耕机来了,播种机来了,荒芜的土地又铺了一层绿毡。这倒不妨碍野鸡生活,大不了荒草里出来,麦地里藏身。
野鸡不像其他鸟,或择高枝,或深挖洞,譬如翠鸟,往往临水临崖而栖,家被人拆了,重新考察选址,稳定下来往往需要一到两年时间。野鸡做窝简单,常常席地而眠,随遇而安,钻空子生存,今日在草丛里生活,明日在麦地里活跃,山岗能上,灌木可栖。
自然界遭遇鸟荒,大师们一筹莫展时,野鸡忽地就热起来了。先是在麦地里发现,接着渭河夹心滩茂密的草丛里也听见了叫声。
鸟友们买了苞谷小米五谷杂粮,撒在它平常出没的路上,结果它看也不看。很显然,它深谙人意,却不按人的套路出牌。一直纳闷,这鸟不食五谷,不吃小动物,深居简出每日只在草丛中匍匐觅食,大约绿叶草籽昆虫露水就是它的生命源,三年不见还是那么肥那么壮。
其实野鸡在古代不叫野鸡,有个文绉绉的名字:雉鸡,学名环颈雉。
我们不是做学问的,就是拍个漂亮的照片,用来欣赏,娱乐心情而已。我们就喜欢阳光洒在上面的五彩斑斓,它欲遮还羞、匍匐草丛,独步小径,小心翼翼,有时候犹抱琵琶半遮面。鸟友们给它投食不过关爱生命,绝对没有诱捕用来入汤锅做下酒菜的意思,更不是食不裹腹拿它聊解饥寒。
为了拍照,入山下海,穿林越涧,数年来与无数飞禽走兽不期而遇,擦肩而过,相逢于天涯,相忘于江湖。
其实,我们不太了解禽鸟,也许动物和人类永远互不理解。我们只不过共同生活在地球一隅,本该寻求一个快乐生活又相安无事的环境,这是大自然中万物都该享有的待遇。和平共处,世界安宁,动物和人类一样共同拥有这个生命鲜活的地球,共同生生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