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草帽

作者:范玉虎 2024-04-28 09:31:44 来源:城市经济导报

我出身农家,我的曾祖父、祖父、伯父、伯母、母亲都是农民,在平日的劳作和生活中,他们常戴着一顶草帽。我的父亲早年也是农民,抗日战争中应征入伍,抗战结束后从事中药材经营,解放后成为药店职工,下乡推销药品或指导药材种植或是休假干农活,也常戴着草帽。我在高中毕业后曾当过五年农民,后来在教书及在机关工作的多年中,回家休假常坚持下地干活,是个兼职农民。因此,我和草帽有深厚的感情,遇到戴草帽的人,总是感到十分亲切。

这些年,由于工作和生活变化的原因,我已不戴草帽,但我仍把草帽视为朋友,在家中和我办公室的门口,一直挂着一顶草帽,以备突然下雨临时外出(如打开水、打饭、收回晾晒的衣物)之用。闲时,我也常常怀念草帽这位忠实的朋友。

我的家乡人戴的草帽,是人们就地取材,徒手编缝而成的,成本非常低廉,编缝草帽的材料是小麦的秸秆。我的家乡盛产小麦,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后,每户都种有几亩或十几亩小麦,小麦秸秆是取之不完,用之不尽的。在小麦碾打前,把小麦摊晾在麦场后,大人就带着孩子们“掐麦杆”,即选取颜色白亮、粗细相近的麦杆,去掉麦穗,撕去护叶,从适当长度处剪下收扎成捆,集起来,在农闲、工余时编缝成草帽。编缝草帽的第一个步骤是编草帽辫子。即把四根麦杆从中间折叠为八段,用压一挑二的方法编成宽约2厘米的辫子,辫子根据草帽大小可长可短,长的可达8米以上。辫子编好后就开始缝草帽,即把辫子转圈用针线缝起来,先缝成一个大小合适的头套,再向外延伸缝出帽沿,帽沿的宽度可根据需要确定。为了使草帽白亮,有的人还把草帽辫子用漂白粉熏蒸。草帽的缝制原来是手工缝制,后来用缝纫机缝制,效率高多了。草帽缝好后,在头套下端的对称位置缝上两根白布条。遇有刮风等情况时,可将两根布条拉在一起在下巴下打结,使草帽固定在头部。如果不戴草帽时,可把两根布条从末端打结,使草帽挂在脖子上,背在身后。

草帽的用途十分广泛,最基本的用途是遮阳,在赤日炎炎的盛夏,戴上草帽完全可以庇荫人的头、脸部,使人凉爽。

草帽的另一个基本作用是遮风挡雨,遇到刮风,将草帽的系带扎紧,将帽沿向下拉拉,可减轻风袭。如遇下雨,草帽可接住雨水,使人免受雨淋。

较之其他的雨具和遮阳用具,草帽的显著优势是,使用时戴在头上即可,不需要用手扶,双手可以自如地劳动作业。

干农活中途常需要坐下来休息一会儿,但田间没有凳子和坐垫,农人便顺手把草帽摘下来,放在地上,坐在帽沿上,十分方便。在特别炎热的时候,人们赶路或劳作,可以把草帽拿在手中当做扇子扇凉,也很惬意。

草帽还有一个特殊的用途,就是临时作为容器装盛物品。人们在上工或下工途中,经过苜蓿地时,把草帽摘下来,反放在地上,掐下鲜嫩肥胖的苜蓿茎叶,装在草帽壳中,带回家去做菜吃。

早年农民生活普遍困难,邻居相互赠送自家产的桃、杏、梨、李子等水果,也常用草帽壳装盛。我在上初中时,有一年放忙假后被队长派往我们生产队的山庄十八岭孟家山夏收(我们是远耕队),我奉命去离驻地20里路的麟游良舍老虎沟砍伐苦丹(苦楝)木,备做粮仓之用。返回的途中在花豹梁下的一孔破窑洞旁边发现一棵不大的杏树结满了已成熟的杏,这杏半边红半边黄,我摘下几颗一尝,味道美极了。我当时背着近百斤重的苦丹树枝条,别无装盛物件,便在草帽壳中尽量装盛,直装得帽沿只有一点边缘,我用双手抓住草帽边缘,背着苦丹枝条艰难地挣扎着回到孟家山驻地,同去远征队的十几名社员正在吃饭,大家分享了鲜美的山杏,非常感谢我,而我则感谢草帽。如果没有草帽,当时我是无论如何不可能把这么多山杏带给伙伴的。

草帽还有一项特殊的用途,就是在猪、羊、牲畜自由交易市场上作为双方讨价还价的遮掩物。自由市场虽然是公开的,但双方讨价还价不能被别人听见,讨价还价往往是天上要地下还,慢慢磨合接近,最后双方敲定,如果后面买主知道了前面买主的还价,往往以此为基础再砍价,使卖主很被动。通常的做法是:买卖双方各伸出一只手,用草帽遮盖住,用手指表示讨价还价的数目,别人看不见。买卖双方要价和还价的数目逐渐一致后,交易就成功了。

一般农人都备有新旧两顶草帽,新草帽在走亲戚、赶集、看戏时戴,旧草帽是用来遮雨的,在雨天才用。

我的父亲在药店工作,不论回家休假、下乡推销药品或指导中药材种植,总是戴着草帽,“东西放在一定地方”是父亲多年的习惯之一。父亲回家了,草帽总是挂在房门南边的柱子上,我回家看草帽在不在,就知道父亲在不在家。父亲离家时,我总是把父亲的草帽取下来递给父亲,父亲把草帽背在背后,推着自行车出门。母亲下地回来总是把草帽挂在房门北侧的房柱上,外出时取下戴上。我的父亲已经去世40多年,我的母亲也已去世18年,但我回到老家原址,依然能够隐约看到母亲下地回来戴着草帽满脸流汗的面容和父亲回来放稳自行车后摘草帽的身影。

我的亲戚多为农民,农民常戴草帽,草帽是农民的天然标识,我先后当过专职农民和兼职农民,在我先后从事过的农民、工人、教师和机关职员等职业中,我最喜欢的伙伴是农民,农民勤劳、诚实、善良、朴实、憨厚、无私。因此缘由,我见到戴草帽的人,多认为是农民,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就想起农民的优良品质,虽然现在我不常戴草帽了,但我依然常常怀念草帽,怀念农民友人。

(作者简介:范玉虎,陕西省岐山县范家营村人,从事农村中小学教育四十余年,曾任教师、教研员、高中和职中校长、县教研室副主任、县教育局副局长等职,兼任全国教育学会理事、陕西省青少年素质教育研究会常务理事、宝鸡市人民政府督学、宝鸡文理学院兼职副教授,陕西省中国现代文学学会西府分会副会长。)

责任编辑:刘静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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