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时节，秋意渐浓，又到了吃石榴的时候了。酸甜而又多汁的石榴是很多人的心头好梦，不过如何剥吃石榴却是一件令人烦恼的事情。
有一个好友在微信群里发了一个小视频，告诉大家剥吃石榴的各种小窍门和方法，一下子就勾起了我小时候曾经在奶奶家吃石榴的回忆。
小的时候，我住在东郊纺织城的奶奶家里。奶奶对我可是非常疼爱的，也不让我上托儿所，因为我是三代单传，是朱家的独苗苗嘛。再加上爸爸在工厂里当车间主任，工作超级忙碌，没办法只好把我和姐姐托付给奶奶照看，逢星期六休息时他才有机会来看我们。
那时候，大家生活都不富裕，难得吃上的水果也就是苹果、鸭梨、核桃、红枣这些，大多还是个头小，虫眼儿多；但是老话说得好，“歪瓜咧枣格外甜”，吃的时候，倒也不嫌弃，只觉香甜。
而石榴这个有些贵族气息的水果，在那个时候却很少见，除非你家里自己种的有石榴树。一想到那些粒大饱满、晶莹剔透、水润香泽，犹如红宝石般的石榴籽，馋得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我记得那天正好是星期六。一大早，奶奶就把一些水果都洗干净了，拿出来放在一个白色的搪瓷盆里，等我们几个小懒虫起床一起吃。其中就有几个石榴，都不大，也没有了水分，像是放了些日子的，只有一个样子还算好看点儿。
奶奶千呼万唤好不容易把我叫起了床，一看我的身子底下，却是好大一摊尿渍，都快捂干了。不好，昨天晚上和几个小伙伴儿玩儿“烧飞机”的小游戏，玩儿得有点过火儿，尿床啦！
吃过早饭，奶奶因为我挂“地图”的气早就消了。她摘下碎花围裙，迈着小脚步从厨房里走出来，指着八仙桌上搪瓷盆里那个好看一点儿的石榴，对我说：“晓明啊，咱俩一起吃掉这个石榴”。呵呵，我的名字就是奶奶给起的，寓意拂晓出生的，日后在前行的道路上小有名气啊。
于是，她用左手捉住石榴，右手用一把小刀向四方划开。那把小刀是我平时写字时削铅笔用的，绿色的刀把上还绑着一根蓝色线条，写着我的名字。
然后，奶奶把石榴剥开来，把一小瓣儿递给我说：“你看看，这些石榴籽好看吗？”我用小手小心翼翼地捏着石榴，仔细观看。这些个石榴籽，为什么躲在自己的房子里不出来呢？这有点儿像“蜂窝”啊，石榴籽们一个一个整整齐齐地挤在一起，还穿着半透明的衣服。每一粒石榴籽都有一颗牙齿般的种子。而那只石榴中间部分的籽粒最红，靠近石榴皮那一部分的石榴籽却有些发白、发青。
奶奶说，那些发红的石榴籽，大部分的时候是酸甜的；而那些发白、发青的石榴籽是因为还未完全成熟的缘故，吃起来则是涩涩的。我想，那时候的水果又香又甜，应该是极少打农药的缘故吧。
奶奶给我倒了一杯水，说：“你剥石榴的时候要小心，可能有白胖白胖的虫子哦……”。后来我才知道，石榴的房子里有时候真的有白虫子，它也要生存，它也知道那座房子里面暖和，有东西吃。我傻傻地想着。
我认真地剥着手里的那一小瓣儿石榴，剥完一层层透明的衣服，小心翼翼地把石榴籽一粒一粒地放到碗里。那些石榴籽们好可爱啊，就像一个一个襁褓中的婴儿一样，红里透着水嫩，水嫩中又包裹着清澈。我忍住口水，只是我剥完了整只石榴，也没有发现那只白胖白胖的虫子。
到了晚上的时候，喝过豆豆煮的稀饭，就着吃过小咸菜疙瘩，奶奶拉着我的小手走出房门，在门外窄小的平地上铺上一张小凉席，坐下和几个姐姐拉家常。
那个叫作莲姐的大表姐，一边用搓衣板洗着大红盆里的衣服，一边打趣地问我道：“晓明，你今天吃石榴了没有，好吃吗？”我稚气地回到：“真是好吃呢。”她咯咯地笑了起来，又问我：“那你数了没有，那个大石榴里面有多少粒籽呢？”一瞬间，我怔住了，这是数学题吗？
这是国营第五棉纺织厂民主村的工棚区，一排排的平房整齐划一，每家每户的门和窗户的样子几乎一致，只有门帘的样子不一样，而奶奶家的门帘子上有一朵好大好大的牡丹花，所以奶奶家的门好认。除了民主村，还有进步村、自建村等工棚区，顺着坡道而建，错落有致，具有了一幅城市美景图的模样。
奶奶一边摇着大蒲扇，不停地把我周围的蚊子赶走，一边回忆着给我们讲她过去的老故事：“我老家的房子前，曾经种了四棵石榴树。石榴成熟的季节，全村的大小人家都来我家，随便吃呢。”
听着奶奶讲的故事，我躺在门外的小凉席上，仰面朝天看上去。夜晚的天空水蓝水蓝的，仿佛大海一样，怎么望也望不到边；白色的云朵一层一层，层层叠叠，离我很近，一会儿像是棉花糖，一会儿又像是石榴树一样。难道这是可以吃的么吗？我站起来，踮着脚尖，伸长胳膊使劲去够，却怎么也够不着。不一会儿功夫，云朵啊，棉花糖啊，石榴树啊，都不见了，从夜空中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好遗憾啊……
那是1971年仲夏，我五岁。那一天，红红的石榴，酸酸甜甜很好吃。
